小重山(北宋•賀鑄)

2022-05-02 12:51來源:本站

花院深疑無路通。碧紗窗影下,玉芙蓉。當(dāng)時偏恨五更鐘。分攜處,斜月小簾櫳。

楚楚冷沉蹤。一雙金縷枕,半床空。畫橋臨水鳳城東。樓前柳,憔悴幾秋風(fēng)。

  詞作鑒賞:

  這首詞寫相思之苦。上片寫夢中相會,下片寫夢回凄涼。

  “花院深疑無路通”這一句字面雖淺,但詞義卻比較幽微,這關(guān)鍵在于對“疑”字如何理解。從三四句來看,這里的“疑”當(dāng)是男子之疑。然細細品味,卻又似乎不應(yīng)是男子現(xiàn)實中的“疑”。因為他對心上人所居的庭院,按理應(yīng)像對心上人一樣熟悉、了解。其次,心上人所居之庭院,即使再“深”,也決不會“無路通”。因此,這里的“疑”應(yīng)是夢幻中的“疑”。晏幾道《鷓鴣天》有句“夢魂慣得無拘檢,又踏楊花過謝橋”。相別日久,朝思暮想,以致因情生幻,夢中千里跋涉,來到了曾經(jīng)和心上人歡會之舊地。夜闌人靜,月明星稀,看著那花木繁茂、曲折幽深的花園,不僅產(chǎn)生出“近鄉(xiāng)情更怯”的疑慮:這次相會是否能夠如愿呢?是不是會有人從中作梗呢?這種種疑慮猜度借“疑無路通”表現(xiàn)出來,既寫得迷離惝恍,又十分形象逼真。

  “碧紗窗影下,玉芙蓉”。這兩句寫他拂柳穿花,孑孑前行,剛剛繞過那幽雅的回廊,已經(jīng)看到心上人佇立在朦朧的碧紗窗影下,似玉琢芙蓉,裊裊婷婷,顧盼生輝,笑顏以待了。這里“芙蓉”代指他心目中的美人,即那佇立在碧紗窗影下的美人。據(jù)《西京雜記》卷二載,卓文君姣媚,眉色如望遠山,臉際常若芙蓉,以后有“芙蓉如面柳如眉”、“強整嬌姿臨寶鏡,小池一朵芙蓉”等詩句,都以“芙蓉”來喻美人。詞人在“芙蓉”之前又加“玉”字,之前再限以“碧紗窗影下”,為美人的出場設(shè)置了一個特殊的環(huán)境和氛圍。這真是形神兼?zhèn)洌糁觥?/p>

  “當(dāng)時偏恨五更鐘”一句,正當(dāng)兩人情意纏綿之時,東方發(fā)白,曉鐘鳴奏,這怎能不令人產(chǎn)生“偏恨”的感慨呢!這里的“當(dāng)時”,蓋既指今夢,亦指昔時。是夢亦真,是虛亦實,動蕩變幻之中,語語沉重,令人神傷。這正是良霄苦短,愁夜恨長!

  “分攜處,斜月小簾櫳”二句寫在曉鐘的聲聲催促之下,兩人在戶外執(zhí)手依依,灑淚相別,那清冷的月光斜照在簾櫳上,更增添了別離的痛苦和感傷。此二句景中含情,情景交融,使上片的歡會在一派凄涼的氛圍中結(jié)束。它與晏殊《蝶戀花》中:“明月不諳離恨苦,斜光到曉穿朱門”具有異曲同工之妙!

  下片“楚夢冷沉蹤。一雙金縷枕,半床空。”這三句筆勢一轉(zhuǎn),與上片形成鮮明的對比。驀然驚覺之后,冷夢沉蹤,殘月照戶,殘燭一點,寂寞凄清。眼前精心繡制的金縷雙枕,冷冰冰地橫臥床頭。這愈加反襯出他此時的孤獨寂寞。那身邊的半床鴛被,更使他睹物傷懷,黯然魂傷。沈祥龍在其《論詞隨筆》中說:“詞換頭處謂過變,須辭意斷而仍續(xù),合而仍分。前虛則后實,前實則后虛,過變乃虛實轉(zhuǎn)捩處?!边@幾句即承上啟下,由虛入實,將上片一筆噴醒,為全詞詞眼之所在。

  “畫橋臨水鳳城東。樓前柳,憔悴幾秋風(fēng)”。三句又化實為虛,從對面寫起?!傍P城”即京城。雖然他此時正遠在天涯,而其所思戀的女子卻在京城的東隅。這里由上句的“雙枕”、“半床”等情景,很自然地聯(lián)想起對方對自己的刻骨思念。不過詞作并沒有直接描寫對方如何相思,而是以樓前楊柳幾度秋風(fēng),幾度凋零來暗示對方的失望和憔悴,則尤為動情感人。

  總觀全詞,上片寫虛,下片寫實。詞人于虛中處處用實筆,使上片虛而似實;于實中卻化虛為實,使下片實中有虛。結(jié)拍由己推人,代人念己,語彌淡而情彌深,尤顯功力。[1]

  作者簡介:

  賀鑄(1052~1125),字方回。宋太祖賀皇后族孫。自稱遠祖本居山陰,是唐賀知章后裔,以知章居慶湖(即鏡湖),故自號慶湖遺老,長身聳目,面色鐵青,人稱賀鬼頭,曾任右班殿直,元佑中曾任泗州、太平州通判。晚年退居蘇州,杜門校書。不附權(quán)貴,喜論天下事。能詩文,尤長于詞。其詞內(nèi)容、風(fēng)格較為豐富多樣,兼有豪放、婉約二派之長,長于錘煉語言并善融化前人成句。用韻特嚴,富有節(jié)奏感和音樂美。部分描繪春花秋月之作,意境高曠,語言濃麗哀婉,近秦觀、晏幾道。其愛國憂時之作,悲壯激昂,又近蘇軾。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等對其詞均有續(xù)作,足見其影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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